【牧函】社交媒体的第二个试探

王怡

各位常在线上相见、灵里相交的弟兄姊妹,平安。

这周我去长春,和一群长老会的牧师们团契。我们登上长白山顶,了解到天池,有四分之三属于朝鲜,四分之一属于中国。我意识到,自己站在一个虚拟的界限上。天池里的鱼,属于哪个国家呢。它们好像比人自由,竟不需要护照与签证,一会儿在中国游,一会儿又在朝鲜睡。

人就不自由了。所以围绕着这一片,有许多北逃者的苦难故事。甚至成婚、生子,偷偷住了十几年的,又被拆散,遣返。人间的界限,有性别、阶级、金钱、教养、血统,等等,而其中最大的界限,就是以刀剑来守卫的国界。

所以,“无国界”,就成了人类渴望一个更大、更自由的价值共同体的代名词。参加藏区医疗短宣的一位弟兄对我说,参加“医生无国界”组织,去非洲行医,一直是他的梦想。十几年前,我去法国,拜访过巴黎的“大赦国际”总部。这是全世界最著名的一个人权无国界组织。还有“记者无国界”组织,也有我熟悉的一些朋友。大约在 2005 年,互联网的自媒方式,从 BBS 时代,转向博客时代。那年,我创办了“王怡的麦克风”的第一个博客版本。一年后,这个博客被政府关闭。在关闭当周,“德国之声”国际广播电台举办的“世界博客大赛”,宣布授予我 2006 年度的“记者无国界特别奖”。

网络的一个重大意义,就是“无国界”。意思是,人类相信有一些价值,超越了性别、阶级、金钱、教养、血统,乃至国家和政治制度的任何界限。而一切超越界限的价值源泉,在基督徒眼里,就是上帝的主权和基督的福音。从这个角度说,我再次重申,社交媒体,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伟大事物。因为在人与人之间,上帝使我们拥有了突破一切与福音相反的界限的媒介。因此,为了福音的自由,而使用社交媒体。利用社交媒体打破一切与福音相悖的人与人的界限,就是我们使用社交媒体的目的。

从这个角度说,教会可以被称为“福音无国界”组织。一个律师弟兄的简书被关闭了,他写到,“执照,是拿来吊销的;简书,是拿来关闭的”。这就是基督徒活在世上,使用世上一切工具,又不被这些工具所定义的态度。我使用互联网,进行私人的写作与传播,已有近 20 年历史,历经不同的互联网媒介时代。到目前为止,我的各类自媒体账号,已累计被关闭了大约十五次。而“秋雨之福教会”自 2006 年开设网站、开设博客,开设电台,直到开设微信公众号,到目前为止,累计被关闭也已超过十次。网站封了三次,博客封了两次,电台封了五、六次。

亲爱的弟兄姊妹,我的意思有两个,第一,社交媒体带给我们最大的试探,是关乎你使用社交媒体的目的。“荣耀上帝,并以祂为乐,直到永远”,是否你在网络世界中的存在意义?“基督是主、恩典为王,背负十架,奋兴福音”,是否你利用社交媒体,寻求人与人之间的“自由”的目的?

尽管你在线下,属于一间叫“秋雨之福”的基督教会;但如果你在社交媒体中,不属于一个叫“福音无国界”的组织;那么,社交媒体带给你的试探,将层出不穷,难以计数。上网的目的不被改变,上网的试探就不可能胜过。

我要说的第二个意思,也与界限有关。一旦福音塑造了你的目的和动机,福音中的“自由”,就有两个定义。一个定义是对界限的打破。自由总是意味着打破界限。智能手机的出现,是人类传播史上对界限的最大打破。这就是为什么,我站在天池边,生出人不如鱼的感慨。因为鱼可以北逃,人却不可以。这也是为什么,我们认为中国政府对信息的自由传播的限制和迫害,是反自由的,也是反福音的。

然而,自由的另一个定义是对界限的保护。自由总是意味着对最重要的那些界限的保护。一百多年前,严复译穆勒的《论自由》一书,书名译为“群己权界论”。这个短语表达了古典自由主义对“自由”的理解,意思是说,自由亦是通过对界限的定义而获得的。

现在,我要讨论的是,社交媒体在“权威的丧失”之外,带给我们的第二个试探,“界限的丧失”。

特别对中国人来说,网络使我们忽然获得了一种公共的话语权。但

我们从小就缺乏相应的公共生活的经验。我们或兴奋地不知所云,或紧张得语无伦次。就像你第一次出席你从未出席过的场合,要你讲几句话。你根本不知道该讲什么,不该讲什么。也不知道如何讲,讲多讲少,才是得体的。这种情形下,即便我们心存良善,我们的言语也很容易越过界限,伤害他人。因此,每一个使用社交媒体的基督徒,都需要向主迫切地祈求和学习,“一句话说得合宜,就如金苹果在银网子里”的智慧。

在圣经中,有三个在福音中被保护和设立的最重要的界限。正因为其他的界限都被福音打破了(可以被打破的界限,就是对福音而言无关紧要的界限),这三个界限才被凸显出来,指向创造和救赎的秩序(它们是不可被打破的,就是对福音而言不可或缺的界限):

一是上帝与人的永不改变的界限;

二是两性之间的永不改变的界限;

二是教内教外(信与不信,拯救与审判)的分别为圣的界限。

在基督徒的社交媒体中,常常被罪诱惑和打破的,也是这三个界限。

今天先说第二个。牛津大学有一份关于婚姻与社交媒体的调查报告。研究者发现,频繁使用多种社交媒体的夫妻群体,对婚姻的满意度,比没有频繁使用多种社交媒体的夫妻群体,低 14%。如果你使用社交媒体,离婚的可能性将上升一倍。如果你使用两种以上的社交媒体,离婚的可能性再上升一倍。另一份来自美国婚姻律师协会的报告显示,最近十年,在离婚协议的文件中,有三分之一以上的证据来自 Facebook。

一方面,社交媒体甚至成为了色情行业的工具,使已婚者和未婚者受到情欲试探的机会,都大大增加;成本却大大下降。几年前,一家婚外情网站上千万客户的注册资料被曝光,一位有名的美国牧师被发现是这家网站的长期客户,他被迫辞职,公开悔改,婚姻也摇摇欲坠。另一方面,大数据时代,增强了撒旦的搜索功能。我相信撒旦若不借助互联网,他本身也没有能力让你偶遇旧情人。然而现在,只要你愿意,输入你的初恋对象的名字,在全球范围内找到对方并取得联系,已成为一种高概率事件。

最后,社交媒体最大的,对信徒群体在两性关系上的试探,就是它公开地、和貌似坦然地,跨越了两性之间“清清洁洁”的界限,营造出一种“暧昧”的文化。“其实并没有怎么样”,成了撒旦试探我们的口号。从“其实你不一定死”开始,这就是魔鬼的口头禅。但对很多丈夫来说,与异性的“私聊”,似乎是一种安全的寻求慰藉的方式。甚至对一些单身姊妹来说,与弟兄的“私聊”,也是一种安全的、慰藉自己的孤单和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方式。并且,大家都会保护性地,把这句话挂在嘴边,“其实并没有怎么样”。

渴望得到异性的点赞,成了很多人流连在社交媒体中的隐秘动机。渴望在婚姻以外,得到异性的关注,使朋友圈中充满了一种对异性的撒娇。在与异性的私聊中,正大光明地使用一些亲密的用语,成了一种新的小心翼翼的调情方式。甚至,社交媒体开始“牧养”出一批新型的基督徒。在他们眼里,那种强调男女之别的、老派基督徒的做法,已经显得过时了。

几年前,我在朋友圈,见一位姊妹发牢骚,说自己的丈夫这么晚了,还没有回家。生日也不给自己买礼物等等。我就给师母说,你要给这位姊妹打电话,告诉她这么说,非常危险。因为,这等于告诉全世界所有认识你的男人,你现在很寂寞,很生气,很需要安慰。我知道,还是那句话,“其实并没有怎么样”。但这是一种公开的对婚姻的背叛。是将两个人的生命破口,不但公开展示给他人看,也是公开展示给魔鬼看——请记住,若没有你的帮助,魔鬼并不是全知全能的。

过去,夫妻之间难免有口角,会生气。甚至在言语上说出背弃婚约的话来。但在我父母那个时代,他们都是关起门吵架。现在,社交媒体带来一个试探,就是将家庭与家庭外的界限模糊了。有人不满人家“秀恩爱”的行为,但似乎没有人对那些公开批评自己配偶的人,表示不满。此消彼长,更叫我们落入极大的试探。

说得直接一点,我劝你们中间的已婚者,恩爱公开秀,牢骚私下发。我也劝你们中间的未婚者,拒绝任何已婚的异性,在你面前抱怨他们的配偶。不是秀恩爱,死得快。是发牢骚,死得快。因为发牢骚是一件需要辅导的事,每当我们需要说出我们的愤怒、忧伤和一切负面情绪(我们真的需要),我们的第一选择,是跪下来向主祷告。第二选择,是一种隐秘而安全的团契关系,把你的情感带到敬虔的辅导者或同伴面前,让他们帮助你,回到主面前。而最糟糕的、最不应该的选择,就是打破婚姻的界限,而诉诸于社交媒体。

还有一次,我批评一位弟兄,要他改变与姊妹相处的方式。他争辩说,神要我们彼此相爱。这通常是“其实并不会怎么样”之外的,另一个魔鬼的试探。我告诉他说,对姊妹的爱,恰恰是通过界限和距离来表达的。中世纪的骑士精神,包含了一种对妇女的敬爱。骑士们极其尊重妇女,特别是那些已婚的夫人们。在某个意义上,骑士热爱那些夫人们。因此,他们对妇女保持了一种得体的,甚至是恭敬的距离感。

这也是我想对你们说的。弟兄与姊妹之间的友爱,首先是一种尊敬之爱。合宜的界限,恰恰是我们在基督里、表达这爱的隆重的方式。对尚在基督以外的异性,更是如此。

我能在一些会友身上,陆续看到一些明显或不明显的,因社交媒体而产生的两性关系危机,包括已婚者,也包括未婚者。我也看到一些夫妻的宝贵尝试,譬如有对同工夫妇,他们一直共用同一个社交媒体账户。另一对夫妻,他们甚至共用一部智能手机。我没有让大家效法的意思,但我珍惜他们的做法,相信他们的心在神眼里看为宝贵。

我为此切切祷告,求主帮助我们,在一个社交媒体的时代,按着“清清洁洁”的原则,在网络交往上不越过性别与婚姻的界限,胜过撒旦散布的谎言。不要让社交媒体的试探,激发我们内心的贪婪与诡诈,污染了我们彼此之间的属灵情谊。求主让我们知道,“男女有别”,不是一种礼教的捆绑,而是上帝创造的奥秘和救赎的秩序。不要贪恋他人的妻子和丈夫,不要期望在异性心目中获得一个不该由你来占据的位置。求主使这间教会的已婚者,不要保持在网络上与异性的私下交往;使这间教会的未婚者时常警醒自己在网络上与异性的私聊,是否已越过了清洁和亲密的界限。若不必要,就不要频繁地给异性写信、发消息。倘若可行,就在社交媒体上紧闭嘴唇,不说一句毁坏自己和他人婚姻的话。

愿这间教会的弟兄们,都如歌中所唱,“我的爱情坚贞,胜过死亡,众水不能熄灭,不能淹没”。愿这间教会的姊妹们,都如诗中所写,“是关锁的园,禁闭的井,封闭的泉源”。

盼望主日与你们相见的仆人 王怡

2017年8月4日于空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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