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牧函】十字架和垃圾场

王怡

各位在教会中“被那充满万有者所充满的”弟兄姊妹,平安。

这个月真叫“多事之秋”。从十一营会开始,“十架神学”就在我们中间,似乎叫一切都加快了节奏。这两周停顿了牧函,非常抱歉。感到有千言万语,想和你们交通。又有时不我待、又万废待兴的感动。以斯拉记的 9 章 8 节,是从2009 年开始,主常常激励我的一处经文:

现在耶和华我们的神暂且施恩与我们,给我们留些逃脱的人,使我们安稳 如钉子钉在他的圣所,我们的神好光照我们的眼目,使我们在受辖制之中稍微复兴。

当时,以色列重建圣殿,重修城垣。2008 年大地震,2009 年教会在被取缔中建堂,这节经文成为主使我看见教会稍微复兴的异象。其实,家庭教会过去这几十年,常常从以色列被掳归回的记载中,得着鼓励。小敏的诗歌,《在这仅存的年间》,《走余下几里路》等,在我初信时,颠覆了我对现实的认知。如我在营会上所说的,家庭教会的传统,凸显了“福音的末世性”或“末世性的福音”。

教会通常有三种,对现实的看法。一种说,船正在下沉,除了抢救灵魂,其他的事都没有价值。一种说,船没有下沉,尽管破烂,但救赎的能力已托起了它,最终天国要成就在这条船上。第三种说,船正在下沉,但仍要擦拭乐器,甚至演奏一曲。将来会有一条全新的船,但并非与这条船和我们在船上的生活,全无关系。

在某个意义上,因着福音,现实的确已经毫无意义。所以,如果我们立刻死去,或者时间立刻结束,也没有什么可惜。

而在另一个意义上,因着福音,这毫无意义的现实,也变得有了意义。只要我们还未死去,或者时间尚未结束,每一秒就要珍惜,因为唯独藉着信心,无意义的现实与永恒有了关系。现实,如今是永恒的一个倒影。

所以我们对现实的看法,是第三种。世界这艘破船,的确正在下沉。你休想在船上建立天国,也不能把船当家。但船上的一切,如今都是永恒的倒影。我们只有在这条旧船上,体会新船的样式。信心是关键,但信心需要一个舞台。信心就像一位伟大的芭蕾舞演员,在一个破烂的舞台上起舞。在某个意义上,只要舞蹈是伟大的,舞台破烂有什么关系呢。在另一个意义上,你可以想象有一天,这位伟大的舞者,在伟大的舞台上起舞时,该有多么荣耀、璀璨。然而,上帝说,这支舞的价值,现在必须在破烂的舞台上呈现出来。

再打一个比方。很多人看过这个报道。纽约地铁里的一个实验。Joshua Bell,站在地铁内,演奏了巴赫的 6 首曲子。他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小提琴音乐家,他手中的那把小提琴价值 350 万美元。两天前,他的一场音乐会的平均票价是 200美元。但现在呢,在 45 分钟的地铁音乐会上,有超过 2000 人经过,大约有 20人停留,一共给 Joshua Bell 的帽子里扔了 32 美元。

我想说的是,亲爱的弟兄姊妹,你们就是站在地铁口演奏的、这个宇宙中最伟大的一群艺术家,世界认不出你们来,但你们的价值,恰恰就在被世界认不出来当中,得以显现。你们就是在垃圾场跳芭蕾的、一群伟大的演员。这就是垃圾场的意义。因为你们注定要被住在垃圾场附近的人当成疯子。因为有你们,所以垃圾场成为了新天新地的影子。希伯来书的作者,这样评价你们(来 11:38):

在旷野,山岭,山洞,地穴,飘流无定。本是世界不配有的人。

在营会上,我们被断水断电,显明我们是世界不配有的人。

前往香港参加神学会议的弟兄姊妹,一一被当局约谈,威胁,调查,显明他们也是世界不配有的人。

丁书奇弟兄,在机场被警方按倒在地,在 24 小时的讯问中被刑求,反铐、强光,不让睡觉,都是令人恐惧和痛苦的做法。这显明他也是世界不配有的人。

但福音最奇妙的一点,就是耶稣来到垃圾场,让垃圾场也有了意义。耶稣成为仆人的样式,让仆人也有了意义。耶稣进入屈辱和死亡,让这个世界中的屈辱和死亡也有了意义。

这就是我说,第一,船的确在下沉,第二,这条下沉的船仍然有意义的原因。

亲爱的弟兄姊妹,我特别想提醒你们的是,属灵的争战是剧烈的。就撒旦的作为来说,也是肮脏龌龊,面目狰狞的。多年来,政府都在寻找这间教会的破口,也在搜罗我的堆积如山的材料。甚至暗中挑唆和制造教会的破口。各种蛛丝马迹,各种流言,我都一直有所耳闻。教会最近也了解到一位已离开教会的前会友,实为有关部门的线人,一直在信徒中散布谣言。

一些事情,时间到了,就要显露。还有很多事情,直到见主面,才会知晓。一切都是为了在破烂的舞台上,显出信心的价值来。所以,关键的是,如果你心中没有爱,你就会成为魔鬼利用的工具。如果你对教会、对牧师和同工充满了埋怨,不能在福音中面对,你就早晚有一天,会沦为撒旦拆毁教会的工具。在《迷人的共同体》一书中,作者说,他去了外地服侍,但非常想念狄马克牧师和国会山浸信会。但他接着说了一句令我动心的话,“我们不是只怀念狄马克牧师和他的讲道,而是思念从他的讲道孕育 而出的共同体”。

这成为了我最近的祷告,我盼望有一天,别人提到我的服侍时,不是抽象地提到我的讲道和文字如何,而是具体地提到,我这卑微的服侍所塑造和影响的那个“福音的共同体”,也就是你们。

以前,作为知识分子,我曾误以为将来的冠冕将主要由我的文字构成。但后来蒙召传道,我才了解到保罗的心,因为他称腓立比教会是“我的喜乐,我的冠冕”。又论到帖撒罗尼迦教会说,“因为你们就是我的荣耀,我的喜乐”。

各位,想到有一天,我要将你们戴在我的头上,说,看哪,这群人就是我一生的喜乐和荣耀。这真是美极了,是做梦都不敢想的。那么,就让我和你们一起,去地铁口卖唱,和你们一起在垃圾场跳舞吧。

让我再提醒各位,我们的政府是一个雄心勃勃的政府。他们的目的不只是管理社会秩序,而是要垄断垃圾场和地铁站的意义。所以,在垃圾场跳芭蕾,就是一个政治事件。在地铁口拉小提琴,就要被警察按倒在地。然而,这也是垃圾场的意义的一部分。上帝许可了他们的雄心勃勃,是为了增加信心的价值。基本上,演出环境越糟糕,教会的演出就越具有“末世性”的意义。

所以,让我们安静等候,并积极行动。让我们因着敬畏上帝的计划,而对政府意图控制心灵和敬拜的作为,保持一种骑士般的尊重。因为尊重上帝为你安排的对手,就是尊重上帝。有时,我们行为上服从,但内心不认同。

有时,我们行为上不服从,但我们不藐视。

这样,日出祈祷,日落安息,帝力于我何有哉。

是的,船正在下沉。但我们在六日之内,勤于擦拭乐器。在主日开始歌唱。

愿与你们一同“如羊进入狼群”的弟兄,王怡

主后 2017 年 10 月 21 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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